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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伦《该隐²》

英国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国内学界既往对于《该隐》的读解,大多受建国后长期占据学界理论制高点的阶级斗争学说的影响,揭示剧中的反宗教主题并肯定其倾向,以某教科书为例:“诗人把该隐写成第一个反对专制神权、离经背道的叛逆者。该隐认为神的权威不一定就是正义,神权要求于人的显然只是愚昧和服从……在‘神圣同盟’嚣张、力图重建宗教权威的年月里,拜伦的诗剧是一个有力的抗议。”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文字一方面意识形态色彩过于浓厚,另一方面也一厢情愿地“拔高”了拜伦的历史感和政治觉悟,而更成问题的,则是把该隐视为拜伦本人的化身,而忘记了他只是拜伦笔下的一个形象,其解读方式的不当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上,如果该隐就是拜伦,拜伦就是该隐,在情绪表达上从来都不习惯于遮遮掩掩的拜伦勋爵,只需写作一首抒情诗就可以了,而要专门诉诸一部诗剧的形式,正说明这里的问题并非单纯的抒情就可以解决。既往批评失误的根本原因,从纯理论上讲,就在于缺乏这个批评意识,太过简单地看待该隐对上帝的质疑,仿佛那是无须回答的雄辩的诘问,殊不知在一部诗剧里,他作为一个人物的存在,以及他的情绪和思想,都只是一个结构中的因素,虽然与其他因素相比,他的确居于中心的位置。所以,尽管该隐毫无疑问是拜伦寄情最深的人物,但剧中的其他人物也同样不可忽略,而只要在这个整体的关联中进行读解,我们就会看到,这部诗剧所敞现的,不仅有拜伦的“全部怀疑和全部批评”,而且还有这“全部怀疑和全部批评”之外的焦虑和忧心。
关于宗教信仰,拜伦曾在笔记中写道:“教我不要去运用理性而只是去信仰,那是毫无用处的。那就等于是让一个人不要醒着而只是永远昏睡。”拜伦所赋予该隐的,也正是同样理性的心智。不同于亚当、夏娃基于恐惧的谨慎恭敬,亚柏毫无反思的温和柔顺,始终郁郁寡欢的该隐所要追问的是:父母的罪凭什么要让他们无辜的子女承担?生存如此艰辛,为何还要向上帝表达感激之情?此外,这有限生命既有一死,那归根结底还有什么意义?这些尖锐的质疑通过和灵物之主罗锡福的对话进一步坐实为绝对的批判,并最终成就了一个似乎彻底虚无的该隐,其最后做出杀害兄弟的极端之举自然也就不难理解。然而,若对剧中该隐杀弟这一情节细加考察,就会发现诗剧的主题远非如此简单。《圣经》故事中对该隐杀弟的叙述是这样的:“该隐起来打他兄弟亚柏,把他杀了。”这基本上可以认定是故意杀人。但在拜伦这里,该隐杀弟却被叙述为一场激烈争执中的误杀,并且在亚柏倒地之后,该隐还吓得昏了过去,当众人谴责和诅咒他时,他也当众表达了忏悔,遭天罚注定流亡的命运时,他也不像《圣经》中对上帝所说“我的刑罚太重”,最后还想以自己之死换取亚柏之生,在埋葬了亚柏之后才和妻子一起踏上流亡之途。很显然,拜伦的这个该隐和《圣经》中的那个该隐相比已面目全非,这是一个心事重重并最终落得黯然结局的该隐,而不是一个义无反顾的富有英雄气概的反抗者。其实在诗剧中,与该隐的怀疑者形象拉开距离的,不仅有该隐杀弟后自身的一系列反应,还有另一个给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即该隐之妻亚德,可以说,她几乎构成了与该隐的怀疑意识相抗衡的另一种力量,即无条件的爱和同情。如果说该隐在知中迷茫,那么亚德则在爱中坚定,这爱里不仅有对上帝之善的绝对坚信,还有对该隐不离不弃的人伦之情,尤其是在后一个意义上,拜伦的形象塑造可谓相当成功。
崇尚生命力的拜伦像尼采一样难以接受奴隶的道德,这完全是由其个人气质所决定的。但是,和尼采不同,拜伦在道德和信仰问题上,似乎还算不上一个彻底的虚无主义者。他一方面虚无,一方面又为此而忧心,可谓相当矛盾。但这就是拜伦的真实。他在理性和信仰之间徘徊难解,又理智到不做一个宗教功能论者。其实换了我们,也很难替他做一个选择。而最终,当我们跳出这一切,欣赏作为艺术家的拜伦以其思辨和想象之力,如何把《圣经》中短短的几句话,演变为一场内涵丰富、意义深刻的戏剧时,这些主题的讨论都不太重要了。



第二幕

第一场


场景

太空深渊


该隐 我脚踩空气,没有坠沉,

但是,我担心坠落下去。

路西法 相信我,空气能载负你,

因为我就是大气的君王。

该隐 我们这样做岂不是对上帝的不敬?

路西法 虔信,不会堕落,怀疑,必将毁灭!

这是另一位天主的律令所规定的。

他对着他的众天使称我是魔鬼,

天使把这声音又传给不幸的人类,

人类因为除了肤浅的知觉一无所知,

就盲目地崇信这打动他们耳鼓的声音,

并且以为当他们身处卑微处境的时候,

上帝像他们宣讲的一切若非善就是恶。

我对这一套不感兴趣:崇拜不崇拜我,

你都将看到你的小天地之外的万千世界。

即使你怀疑你的小生命以外的无穷天地,

也不会遭罹像我命定的苦痛一样的惩罚。

或许会出现这样的时辰,一个凡人

正颠簸在水浪上,有人就对凡人说:

“信仰我,你就可以行在水面上。”于是,

凡人就踩着水波,安然行进。但是我决不说:

信仰我,作为一个有条件的信条来拯救你。

现在跟我一起用相同的速度,

到太空的深渊里遨游飞翔吧。

我要让你看到你不敢否认的东西:

过去、现在和未来世界的历史。

该隐 上帝,魔鬼,或随便你是什么吧!

我们的地球在哪里呢?

路西法 你认不出那造出你的父亲的泥土吗?

该隐 那就是吗?那个浮在渺茫太空中的蓝色小球,

在它的附近还有一颗更小的球体,

仿佛那普照大地漆黑之夜的什物?

这是我们的乐园吗?它的围墙和

守护天使都到哪里去了?

路西法 给我指出乐园的位置吧!

该隐 我怎么能够?当我们如日光一样向上飘移,

它显得越来越小了,随着它渐渐变得越来越小,

有一圈光晕聚绕在它的周围,宛似发光体,

照耀着诸星辰里最浑圆的星球,那时候,

我可以站在乐园郊外仰望天空中的的星斗。

我心想,当我们飞离得越来越远了,

它们俩就好像和我们周围的满天星斗

融成一片,当我们继续飘移时,

它们也随着增加了千千万万。

路西法 如果有比你们的世界更加巨大的,上面

居住着更为庞大的活物,它们的数量

也远比你们幽暗的地球上的凡人众多,

尽管他们繁殖出有生命的原子,全都是

活的,全都注定死灭和不幸,如果这样,

你又会有何感想呢?

该隐 我将为这种思想而自豪,因为它使我

知道有那样的活物在世上存在着。

路西法 然而,倘使那与高尚的思想结合了

卑贱的物体,同时又知道这些东西,

渴求这些活物,而知识又有限,如果

那思想被束缚在最粗鄙和最卑劣的,

完全是邪恶并且猥亵的欲望上,

你们最美好的欢乐也会变成甘美的堕落。

一种最耗精力,并且污秽的欺骗就会

引诱你继续不断地生育出更多的

新鲜灵魂和肉体,而这一切又注定

是同样的脆弱,和很少如此的幸福----

该隐 精灵啊!我对死亡一无所知,只当它是

可怖的东西,我曾经听我的双亲说起它,

那是我欠他们的生命。迄至今日,

假如我可以判断,那绝非幸福的遗产。

然而,精灵啊!如果死亡确实如你所言,

我心里早已感受到它的存在的预期折磨。

让我在这儿死去吧!繁衍出那些人来,

只会受难数载,最终死灭,以我看,

这完全是繁殖死亡,增加谋杀。

路西法 你不会彻底死灭的----

你必定有点什么会长存不朽。

该隐 上帝从未对我的父亲说过这种话,

当他把我的父亲逐出那乐园时,

他就在我父亲的额上烙下死亡的印记。

但是至少让我身上必死的部分毁灭吧!

这样,我就可以在其他方面像天神了。

路西法 我就像天神。你愿意像我吗?

该隐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我看到你的权力,

也看到你让我看的超出我的权限的事物,

这些事物尽管都还低于我的欲望和意想,

但是都超出了我的一切与生俱来的才能。

路西法 它们究竟是什么,这样屈居于傲慢之下,

以致和蠕虫同住在泥土里面?

该隐 那你是什么,如此高傲地

寄寓精灵之群,而且有能力

置身在自然和不朽的行列,

但望去又是那样抑郁寡欢?

路西法 我似乎就是这样的,但是因此,

假如你是不朽的,我就会有求于你吗?

该隐 你讲过,无论如何,我一定不朽。

在这之前,我还不知道。可是,

既然必定如此。那不管欢愉与否,

让我去学习,参与我的不朽吧!

路西法 你已做到了,在我遇上你之前。

该隐 如何做到的。

路西法 经由受难。

该隐 痛苦也必定永在吗?

路西法 我们和你的子孙将去尝试。而此刻,

瞧!这景象多么灿烂,多么光耀啊!

该隐 哦,你美丽,莫测的苍天,你们永无止境地繁殖,

永无止境地增多的光团啊!你们是什么?

这苍茫无际的碧空又是什么?

你们就在这无际的碧空中滚涌起伏,

宛似我曾经看见多的落叶漂流在伊甸园的清溪里。

你们的轨程是否已为你们测定?

你们是否在无穷的欢乐中奔驰,

经过了一片无限扩展的浩渺太空,

因为永生不灭而忘乎所以呢?

每当想起这浩渺太空,我的心儿就痛苦不堪。

啊,上帝,众神,或任凭你是什么!

你们多么美丽啊!你们的工程,

或偶成的事物,或任凭它们是什么,

也是何等的壮观啊!如果原子也会死灭,

那么就叫我像原子一样死灭吧!

要不就让我知道你们的力量和知识!

现在,我的思想值得一看我所看到的奇观,

尽管我是泥尘。哦,精灵呀!

让我死灭,或者让我更为走近去看吧。

路西法 你不是已经很近了吗?

回头望望你的地球吧!

该隐 它在哪儿?除了一团难以计数的光体,

我什么也看不见呀!

路西法 瞧,那边!

该隐 我看不见。

路西法 它仍然在闪闪地发亮呢。

该隐 那个!----那边!

路西法 正是。

该隐 你是这样告诉我的吗?

哦,我见过飞萤和它们的幼虫,

在晨昏蒙影中洒光于幽暗丛林、

青翠溪畔,比那边的世界更为明亮,

那个世界就是飞萤们生活的天地。

路西法 飞萤与光体,你都见过了,

它们各自都闪烁发亮----

对它们,你有何感想?

该隐 它们在各自的领域都很美丽,

夜色则使它们显得更为迷人,

当小小的飞萤自由地飞翔,

永恒的星辰在大轨道上奔驰,

任凭谁也不能摆脱牵引。

路西法 由谁或由什么牵引?

该隐 请指明!

路西法 你敢于看吗?

该隐 我怎么知道我敢看什么?你还没有

让我看到我再也不敢凝望的东西呢?

路西法 随我来吧!你想看

必死的生命,还是永生的生命?

该隐 哦,生命是什么?

路西法 各具一半。你此刻在想什么?

该隐 想我看见的生命。

路西法 那你想过什么呢?

该隐 我未曾见过也永远不会看到的生命----

那死亡的神秘。

路西法 我若让你看到已经死灭的生命,就像曾经让你

看见那许多永生不灭的生命,你以为如何呢?

该隐 就这样吧!

路西法 那就走吧!

张开我们的无际的巨翼。

该隐 喔,我们飞掠蓝天,把繁星抛在身后!

地球呢!我的地球在哪里呢?让我看着它,

因为我是在地球上诞生的。

路西法 它如今早已远离你的视野,

在宇宙里比赖其生存的你还要渺小。

不过,不要以为你能够逃离它,你

不久就会重返地球,完全变成泥尘,

那是你的不朽的部分,我的也一样。

该隐 你要把我带向哪里?

路西法 就在你的前方!幻影的王国,

你的地球只不过是幻影世界的残骸。

该隐 啊!它不是新造的?

路西法 不比生命更新。在你我或那好像

比我们俩都更巨大的生命存在以前,

它就有了。许多生命将没有结束,

而有一些虽然要伪装成没有开端,

却同你一样拥有一个卑贱的结局。

较为庞大的生命早已绝灭了踪影,

把路让给了更加卑贱的、连我们都

难以想象的活物,因为只有瞬间

和广宇已经而且必定永恒不会变迁。

但是变迁并不制造死亡,除非对泥尘。

你是凡人,所以只能理解泥尘之物,

而且你就要看到这些泥尘之物了。

该隐 泥尘,精灵!随你做什么,我都必察看。

路西法 来吧!

该隐 团团光体在我身后迅疾地飞逝,有些

这会儿因为我们趋近而变得愈加庞大,

而且具备了星座的伟观。

路西法 它们本来就是这样的。

该隐 它们上面也有伊甸园吗?

路西法 也许吧。

该隐 有人吗?

路西法 是的,或许有比人更高级的生命。

该隐 喂!蛇也有吗?

路西法 你希望人类没有他们?难道不准

爬虫生存而只许直立动物生存吗?

该隐 团团光辉迅疾隐没!

我们是在向哪里飞翔?

路西法 去幻影王国。那里有

死灭的生命,也有未来生命的影子。

该隐 世界步入暗影----群星已经隐没!

路西法 而你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该隐 这种光亮太可怕了!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数不尽的光体。

尽管拿呈紫红色的夜空的碧蓝,

消退成恐怖的黄昏,我却看到

黑黢黢的巨大团块,但是不像

我们刚才走近的那些光亮环绕的世界。

那些世界仿佛到处洋溢着生命,即使

它们的光芒消退,暴露出它们的可爱面貌,

起伏不平,有深沟险壑,有高山峻岭;

有一些火花喷溅,有一些则铺展开

广阔的流动草原,有一些则环绕着明月,

像它们,具有美丽地球的外形。

相反,这里的一切都笼罩着黑暗和恐怖。

路西法 但这里的一切都是清晰可辨的。

你想瞧一瞧死和死去的生命吗?

该隐 我找不到它。可是既然我知道它们

存在,也知道我父亲的罪过使得

他和我,以及我们所有的后代都容易

遭受死亡,所有我愿意立即瞧瞧这个

我有朝一日必将相遇的东西。

路西法 瞧吧!

该隐 一片黑暗。

路西法 它永远如此,但我们可以打开它的大门!

该隐 巨大的雾团滚涌而去----

这是什么?

路西法 进去吧!

该隐 我一定能够返回吗?

路西法 返回!当然,否则死怎么去繁殖呢?

和未来相比,它现今的国度还不拥挤,

在将来经过你与你的族类。

该隐 云雾继续扩大它的巨口,

开阔的雾圈将我们团团环绕。

路西法 向前走吧!

该隐 你呢?

路西法 不必害怕----没有我,你永远

走不出你的世界。前进!前进吧!

(他们穿过云雾,消失不见。)



第二幕

第二场


场景

地狱

(路西法和该隐上。)


该隐 这些冥暗的世界多么寂静,多么广袤啊!

看上去它们远非只有一个,并且很是拥挤,

远非那些巨大、灿烂、辉煌的天体能比。

那些天体密集地悬在邈远的天空,致使

我宁愿当它们是某个全然不可思议的

天堂里居住着的明亮璀璨的居民。

而不愿当它们是某些由人寄寓的物体。

然而,当靠近它们的时候,我就看到

它们渐渐增大,变成可以触摸的巨物,

仿佛造出来是为了让生命在上面居住,

而不是为了他自身的生命,但是在这里,

一切都显得那么朦胧,那么混沌不清,

仿佛它正在诉说一个早已逝去的岁月。

路西法 这是死亡的国度。你愿意它存在吗?

该隐 在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之前,我不能回答你。

但是它若真的像我从父亲兄弟的说教中

听来的那样,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

上帝啊!我不敢去想它!真该诅咒呀!

他----创造了生命,又要把它引向死亡!

或这沉闷的生命体,作为生命,

竟不能长存不逝,却要因为罪过而失去----

即便是无辜者也难以逃脱的劫难!

路西法 你竟诅咒你的父亲吗?

该隐 他赐我出世就不是诅咒我吗?

在我落生以前,他敢摘吃禁果,

就不是对我的诅咒吗?

路西法 你说的不错。

诅咒在你父亲和你之间是相互的。

但是你的后代和你弟弟又怎么样?

该隐 让他们和我分担这诅咒吧!我是

他们的父亲和兄长啊!别的还有什么

遗传给我?我要把我所继承的留给他们。

哦!你们茫无际崖的昏冥世界,

住满飘摇的阴影和庞大的形象,

有的全部裸露,有的幽暗迷蒙,

然而都同样庞大和忧愁。你们

是什么啊?活着呢?还是早已活过?

路西法 两方面全部具备。

该隐 那么死亡是什么?

路西法 怎么?难道那创造你们的未曾

说过死亡是另一种生命吗?

该隐 直到现在,除了万物必死,

他什么也没有说过。

路西法 也许,他有朝一日会显示出更深的秘密。

该隐 那将是多么欢快的时日啊!

路西法 是的,欢快的时日!

通过难以言说的痛苦而显露,

把永恒不灭的苦难塞给数不尽的

还没有出生的不具备知觉的微尘,

他们只是因此才被赋予了生命呀!

该隐 这些庞大的幻影是什么?我看见

它们浮荡在我的四周。它们没有

我在我们悔恨而不得进去的伊甸园

附近望见的天使们所具有的外貌,

也不具备人的形象,就像我在亚当、

在亚伯以及我自己身上所看到的,

或者像我在我的妹--妻和孩子身上

见过的,但是它们仍有一副相貌,

虽然不是人或天使,却似某些物体,

纵非是最后的,也比最初的高贵。

它们傲慢、高大、美丽而且似乎

充满着力量,然而形状却难以描画,

因为我从未见过。它们不仅没有

而且不具备最大野兽的形体或现今

活在世间的任何活物的神形,但是,

它们巨大而美丽,像最大的而且最美的

活物,可是又如此地不像,以致

我难以当它们是活物。

路西法 但是它们活过。

该隐 在哪里?

路西法 在你生活的地方。

该隐 什么时候?

路西法 在你们所谓的地球上,

它们确实生活过。

该隐 亚当是它们的始祖。

路西法 他只是你们人类的始祖,这我承认----

但是他太卑微了,连做它们的末代都不配。

该隐 它们究竟是什么?

路西法 是你将会是的东西。

该隐 它们过去是什么?

路西法 是生命、高贵、颖悟、善良、伟大、荣耀的生命,

它们远比你所仅有的父亲亚当卓越。

或许它们曾经一度生活在伊甸园,就连

那第六万代后裔在它们的黯淡而且沉郁的

堕落中也将比你与你的儿孙们优越;

至于它们脆弱到了什么程度,

从你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作出判断吧。

该隐 啊!它们已经死灭了吗?

路西法 是的。从它们的地球上消失了,

就像你们将从你们的上面消亡。

该隐 我的地球就是它们的吗?

路西法 曾经是的。

该隐 而现在不是了。它太渺小了,太卑微了,

根本无力供养这些活物。

路西法 确实,从前它一度十分光耀。

该隐 它是因为什么而衰落的?

路西法 去问那是它衰落的吧!

该隐 究竟是怎么衰落的?

路西法 是因为一次摧毁一切的、

残酷无情的破坏与骚乱。

世界被击碎,成为混沌,

而混沌又沉积,创造出一个新世界。

这样的事情,虽然万世罕见,

但在永恒之中却不足为奇----

走吧!注视着过去。

该隐 太可怕了!

路西法 确实。瞧这些幽灵幻影!

它们曾经与你一样实在。

该隐 我必定会和它们一样吗?

路西法 让他,那创造你的主,来回答吧,

我要让你看看你的祖先们现今的模样。

在你的感觉中,他们的样子有些

卑劣,就像你的卑微的感觉,也像

天上的灵物和地上的强者身上

永生不灭部分里较为卑贱的那部分。

你们现在与他们过去所共同拥有的

是生命,你们未来所共有的死亡。

你们所具有的其他卑劣的特性是那些

与爬虫相配的特性,这些爬虫孕生于

一个巨大宇宙所沉淀的泥土。那泥土

已凝聚成一座尚不具形的行星,上面

拥挤着一群盲目享乐的凡类,那盲目

就是一座无知的乐园,而知识在那儿

就像毒物一样受到禁绝。但是你瞧啊!

这些高级生命现在是何物,过去是何物,

或者要是这令你厌倦,那你就返回去吧,

回到你的地球,干你的工作去吧----

我一定要把你安然无恙地送回去的。

该隐 不。我要留在这里。

路西法 留多久?

该隐 永生永世!因为早晚会有一天

我得从地球上回到这里来,我

宁可留下,对泥土显示给我看的

一切。我早已厌倦了----

让我在阴影里寄寓吧!

路西法 这不可能。你现在已经看清,

所谓真实的东西只不过是幻影。

要想使自己适合这个居所,

你必须经历你所看见的生命

经历过的----死亡之门。

该隐 我们刚才是由什么门走进来的?

路西法 经过我的门,但是保证能够返回。

我的精魂载负着你,使你在除你之外,

无物具有生命的地方呼吸。继续瞧吧!

但是不要妄想在这里寄寓,直到你的死时降临。

该隐 这些,也一样。它们将永远不能重返地球吗?

路西法 它们的地球早已永远逝去。

这种变化是因为地球自身的震动,

它们再也不会对地球目前的尚未硬化的----

过去是坚硬的----新表层上的某点产生感觉了,

唉,那曾经是一个多么美丽的世界啊!

该隐 如今也很美。虽然我必须耕作,可我

并不觉得在跟土地打仗。然而,即使我

不劳作,地球所生长的好东西对我

也不会有益处,它不会用知识来满足

我的万千涌涨的思想,也不会平服

我的死亡和生命的万千恐惧。

路西法 你的世界现在如何,你已经看到了,

但是对它过去曾经显现的那种幻影,

你是无法理解的。

该隐 那些庞大的活物,智力上低于(至少看不上

如此)我们所见的有生命之物的幽魂,倒是

有几分和地球上林莽中的野蛮居民相像,

他们硕大无朋,夜间吼叫与丛林之中,

而体积十分巨大,十分可怕,比天使

守卫着的伊甸园的围墙还要高耸许多,

睛光闪烁犹如防御围墙的火剑,

牙齿龇出好似剥去皮、削去枝的树----

他们从前都是些什么呢?

路西法 就是活在你们世界上的毛象,

但是这些都成千上万地躺在地层底下了。

该隐 那么地面上一个也看不见了吗?

路西法 是的;因为你们脆弱的人类跟它们的

斗争会使落向地球的咒语失灵。

那样地球也就早已灰飞烟灭了。

该隐 为了什么而争斗?

路西法 你忘了那把你们人类逐出乐园的警告

----与万物斗争,给万物以死亡,

给众多的生命以疾病、苦痛和不幸,

这些全都是禁树的果子。

该隐 那些活物----

它们也吃了禁果,也要死亡吗?

路西法 造物主曾经告诉你们,活物是为你们而造的,

正像你们是为他而造,你愿意它们的命运

优越于你们自己的吗?假如亚当没有堕落,

万物是不会堕落的。

该隐 啊!没有希望的可怜虫啊!

也要分担我父亲的命运,就像他的后代,

同他们一样,未曾分享那禁树上的果子,

同他们一样,没有获得那高价换取的知识啊!

那是棵撒谎的树,因为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起码它曾经允诺知识以对应死亡的代价----

但是知识依然,而人又懂得了什么呢?

路西法 也许死会导向最高级的知识,

万物的存在中终有一事确定。

起码它能导向最可靠的知识,

所以树是诚实的,虽然致命。

该隐 这些昏冥阴暗的国度啊!

我看到了它们,却对它们一无所知。

路西法 因为你的末日尚远,而物质

不能完全领会精神----但是

可以告慰的是知道有这样的国度存在。

该隐 我们早已知道有死了。

路西法 可是你们不知道死之外是什么。

该隐 现在我也不知道。

路西法 你知道,你们的世界以外还有一个,

不;还有许许多多的世界存在。

而在今天早晨,你对此尚一无所知。

该隐 这一切都好像是朦胧而且冥暗的。

路西法 知足吧!它会对你那

不朽的部分显得更为清晰的。

该隐 那边流动的闪闪发亮的茫茫天穹,

正在我们之外的蓝空里向前飘移。

仿佛是水。我总以为那是从伊甸园

流出来的河水,流过我自己的居所;

然而它显得漫无涯际,

唯见一片天蓝----

这是什么呀?

路西法 这种东西地球上还有一些,

虽然低下,你的子孙后代将在

它的附近居住----它是海洋的影子。

该隐 这很像另一个世界,一个流动的太阳----

那些在它光耀的表面上游戏的罕见动物是什么?

路西法 那些是海洋的居民,从前的海中怪兽。

该隐 那边庞大无比的蛇从无底深渊里

竖起湿淋淋的鬃毛和硕大无朋的头颅,

真比最高大的杉树都要高出十倍。看上去

它能把自己缠绕在我们刚才见到的那些星球上。

---它是不是那种在伊甸园的树下晒太阳的蛇?

路西法 夏娃,你的母亲,最能告诉你

引诱了她的是什么蛇了。

该隐 这一条看上去模样实在吓人。

那一条相比肯定又几分姿色。

路西法 你从来没有见过吗?

该隐 只见过许多同类,至少可以这么称谓。

但从未见过那条说服人摘吃致命果子的蛇,

就连外貌相同的也从来没有见过。

路西法 你的父亲见过吗?

该隐 没有,他是被我母亲引诱的,

而她则被那条蛇引诱了。

路西法 善人啊!一旦你的妻子或你的儿孙们的妻子

诱惑你或者他们去干任何新鲜或者奇异的事情,

你一定会最先知道是什么诱惑了她们。

该隐 你的教诲来得太晚了,

再也不会有蛇引诱女人了。

路西法 但是仍有一些事情会使女人引诱男人,

或者使男人引诱女人,让你的后代

当心注意吧!我的忠告是出于善意,

因为这甚至主要是由我自己付出了代价。

真的,决没有人会遵从,所以损失不会有。

该隐 对此,我好像坠入了云里雾中。

路西法 你这个非常幸运的人啊!

你与你的世界都还年轻呢!

你认为自己最罪大恶极、最悲惨不幸,

难道不是吗?

该隐 罪孽,我不知道有没有,

但是痛苦,我是受够了。

路西法 第一个人的长子啊!

对你负罪的境遇,你以为是不幸,

对你悲哀的命运,你以为是苦难,

但是与你很快要变成的东西相比,

这两方面都还是完美无辜的伊甸园。

至于那境况即使加倍悲惨,倘若

与你的子孙后代所要忍受和做的相比,

也算是乐园了。他们会像泥土,

一代一代地累积,而实际上他们

支累积为泥土。现在回地球吧!

该隐 你把我带到这儿,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

路西法 你不是要寻求知识吗?

该隐 是的。寻求那作为通向幸福之路的知识。

路西法 果然如此的话,你早已拥有它了。

该隐 这么说,我父亲的上帝禁止

人摘吃生命果实没有错啦!

路西法 如果从来就没有种它岂不是更好?

然而对恶的无知并不能摆脱恶,

恶势必仍然繁延,作为万物的一分子。

该隐 绝不是万物的一分子。不,

我决不相信,因为我渴求善。

路西法 有谁,有哪一种物不向往善呢?

有谁因为恶本身的残酷而贪求恶?

没有,绝对没有!恶是

一切生命物与非生命物的酵母。

该隐 在我们下到这魔幻世界之前

所见到的那些遥远、闪烁、

不可计数的光亮球体当中,

恶无法渗入:那些球体太美了!

路西法 你是从远处望见它们的。

该隐 那又怎么样?距离只能减弱光辉----

它们,倘若走近去看,一定会更加美不可言。

路西法 靠近地球上最美丽的东西,

从近处评品它们的美丽吧!

该隐 这我曾经做过----就我所知,

最可爱的东西,最近,最美。

路西法 这一定是幻觉造成的----那是什么?

那个离你的视野最近而比遥远的

美丽的什物更加美丽的东西是什么?

该隐 我的妹妹阿达。那天际的一切星辰,

夜半的幽蓝苍穹----被一个看似灵物的球体,

或一个灵物的世界所普照----

黄昏时分的暮色----太阳的灿烂的升临----

难以描绘的日落,每当我望着它沉落而去,

我的眼里就噙满欢悦的泪水,觉得我的心

同它的一起柔和地浮游在西天的霞宫云府。

林中的树阴,脆嫩的枝丫,暮鸟的啼唱----

它们的声音宛如歌颂爱情,

和天使的歌声交融在一起,

那时正是白昼在伊甸园的围墙上撒下夜幕的时候。

所有这一切,在我的眼里和心里,

都不如阿达的容貌,

我从天上和地上回头注视着它。

路西法 它像脆弱的凡人一样美丽,

当曙光初照、好花初绽的时候,

在尘世父母的最初的拥抱之中,

可以造出它的后代:可这依然是幻觉。

该隐 你是由于不是她的兄弟才这样认为的。

路西法 凡人呀!我只与那无孩子的人做兄弟。

该隐 那么你是不能与我们有友谊了。

路西法 也许只有你配得上与我交往。

可是如果你确实有一个美人儿,

在你眼里,她比什么都美丽,

那你为什么不幸呢?

该隐 我为什么存在?你为什么不幸?

万物为什么都是这样?即便是

他,那创造我们的,也一定如此,

因为他是一切不幸者的创造者!

制造毁灭一定不会是什么快乐的工作,

而我的父亲还口口声声称呼他是全能的上主,

那么他为什么行恶----既然他是善?

我问过我的父亲,他却告诉我,

因为唯独恶才是通向善的正途。

令人费解的善,竟然必须从致命的对立面

产生出来。不久以前,我看到了一只

躺在地上,口吐白沫,

它的焦急的母亲俯身瞧着它,徒然地哀鸣,

我父亲采了一些草药,敷在那伤口处,

慢慢地这无助的可怜虫恢复了它的轻忽的生命。

又重新站立起来吮吸母亲的乳汁,

母亲颤抖地瞧着它,站立着,

欢喜不已地舔着它的复活的四肢。

瞧瞧,我的孩子!亚当说,瞧瞧

善是怎样从恶中产生出来的吧!

路西法 你说了些什么?

该隐 我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可是我想,对于这个动物,最好的命运

应当是从来没有受到伤害,

而不是用难以言传的痛楚去救赎它的

复活过来的小生命,尽管解药可以驱除疼痛。

路西法 但是正如你所说,在所以可爱的事物中,

你只爱她,她享受过母亲的乳汁,

又用她自己的乳汁养育你的孩子----

该隐 确实如此。假如没有她,

我会成为什么呢?

路西法 我是什么?

该隐 你一无所爱,真的吗?

路西法 你的上帝爱什么?

该隐 爱万物,我的父亲如此说。但我承认,

在这里我并没有看到万物分享到了爱。

路西法 所以,我爱或不爱,你是无法看出的,

除去一些庞大而普通的目标,遭遇上

这些目标,特殊的事物必定消融如雪。

该隐 雪!那是什么?

路西法 对你遥远的后代必将遇到什么

一无所知。这是相当幸福的。

就在这块不知有冬天的土地上取暖吧!

该隐 但是,莫非你连和你自己相像的东西也不爱吗?

路西法 你爱自己吗?

该隐 是的,但更爱那使我在感情上更能忍受的东西,

还有那多于我自己的东西,我爱它们。

路西法 你爱它们,是因为它们美丽,

就像你母亲认为苹果很美一样;

当它们的没消失的时候,你的爱

就会结束,正如任何其他的喜爱。

该隐 美消失!这怎么可能?

路西法 时间会做到的。

该隐 但时间流逝了,而至今

连亚当和我的母亲也仍然很漂亮,

只是不及阿达和天使那样更为俊美,

可是也确实美丽。

路西法 他们和阿达身上的一切美丽都会消失。

该隐 我真难过。但是我不堪设想我对她的爱

也会减少,一旦她的美丽消失了,我想,

那创造一切美丽的主眼见这样的一件杰作

毁灭了,他定会比我损失得更多。

路西法 我可怜你爱着必将毁灭的生命。

该隐 我可怜你一无所爱。

路西法 你的弟弟----你心里没有他吗?

该隐 为什么没有?

路西法 你父亲很是宠爱他,你的上帝也一样。

该隐 我也一样爱他。

路西法 做得不错,很是温顺。

该隐 温顺!

路西法 他是第二个出生的,

也是他母亲的宠儿。

该隐 让他拥有她的宠爱吧,因为蛇

是第一个获得那宠爱的。

路西法 你父亲的宠爱呢?

该隐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

我不该爱人人都爱的东西?

路西法 耶和华----宽宏的天主,

禁闭乐园里的富饶的种植者---

他也微笑看着亚伯。

该隐 我从未见过耶和华,也不知道他笑没笑。

路西法 你见过他的天使。

该隐 并非经常见到。

路西法 但是足以看出他爱你的弟弟,

你弟弟的祭品已经被他接受。

该隐 它们是被接受了!为什么对我提这件事?

路西法 因为你刚刚想过它。

该隐 如果我已想过,为什么再唤起这样一个

思想---(他停住,似乎不安)----精灵啊!

这里我们是在你的世界,不要谈我的吧。

你让我看到了奇观,让我看到了

曾经在地球上活动的前亚当的巨物,

我们的世界是那地球的残骸。你指点了

无数星光灿烂的世界,它们将是永生不灭,

我们的地球是它们的伴侣,幽冥而遥远。

你让我看到了无数的阴影。

它们的存在拥有一个可怕的名号,

就是我的父亲带给我们的----死亡。

你让我看到了许多---不是全部,

你让我看到了耶和华的住所,

在他的特别乐园----或者是在你的,

它究竟是在哪儿?

路西法 就在这里和全部广宇之中。

该隐 但你们总得有一些安定的居所吧,

就像万物那样,凡人有他们的地球,

别的世界有它们的居民,一切

无常的动物也有它们特殊的生活场所,

甚至拿早已停止呼吸的东西,

如你所说,也有它们的居处,

你和耶和华也有你们居处----

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路西法 不,我们只一起统治,

我们的居所是分开的。

该隐 但愿你们只有一个居所!也许

意愿的调和能造成辖区的统一,

这辖区似乎正在暴风雨中震荡,

你们,作为灵物,睿智、浩大,

为什么分开?你们在自己的本质、

禀性和荣耀上,岂不是像兄弟吗?

路西法 你不是亚伯的兄弟吗?

该隐 我们是兄弟,今后也是。

难道灵物在这方面和凡人有异?

怎么可能出现那种事呢?

无穷与永恒也会互相冲突?

互相冲突,把宇宙变成苦海----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路西法 为了统治。

该隐 你不是告诉我,你们两个都永恒吗?

路西法 是的!

该隐 我曾经看到的东西,

那碧蓝的茫茫世界,永无边际吗?

路西法 当然!

该隐 那么你们两位就不能一起统治吗?

那还不够?你们为什么相互争斗?

路西法 我们两个都在统治。

该隐 其中有一个制造罪恶。

路西法 谁?

该隐 你!因为你若能予人以善,

为什么你不去做?

路西法 那创造者为什么不?我又没有创造。

你们是他的创造物,不是我的!

该隐 就让我们是他的创造物吧,恰如你所说,

让我看看你的居所或是他的居所吧。

路西法 我本可以让你把两个都看到。

但时辰就要到了,你

只能看到其中的一个。

该隐 为什么现在不快走?

路西法 你的凡人的心智尚难以把我

让你看到的一点东西聚集成

清晰、平静的思想,你还会渴望

了解那两个大奥秘,两个大源泉!

你还要看一看它们坐在神秘的宝座上!

凡尘啊!把你的妄想收缩一下吧,因为

不论看到哪一个,对你都将是毁灭性的!

该隐 那就让我毁灭,以换取看到它们吧!

路西法 在那儿,我吃禁果的女人的儿子在说这话!

可是,你只能毁灭而不会看到它们,

那一瞥,只适宜另一种境界。

该隐 死亡的境界。

路西法 这只是前奏。

该隐 如此,我不太怕他,既然

我知道它引向确定的事物。

路西法 现在我要把你送回你的世界,在那儿,

你将繁衍亚当的族类。吃、喝、劳作,

战栗、欢笑、哭泣、睡眠,并且死亡。

该隐 可是看了你向我展现的一切,

达到了什么目的呢?

路西法 你不是需求知识吗?而我不是用我所

展示给你的一切教你认识了自己吗?

该隐 啊----我好想是虚无的!

路西法 这应当是人类知识的总结,

即认识人的本质的虚无,

把这知识传给你的后代吧!

它会减轻他们许多的苦难。

该隐 高贵的精灵啊!你自豪地说出

这个不幸的秘密,可是你自己,

尽管傲气十足,却有一个上司。

路西法 不!苍天在上。那是归他管辖。

但是地狱和世界与生命的无极

由我和他共管--哦,不!

我又的是战胜者----不假,但是没有上司。

他从万物得到顺服----从我却一无所获。

我为此同他战斗,就像我曾经在高高的天庭

与他争战。经过一切永恒,

经过地狱中的无底深渊,

经过茫茫无际的太空广宇,

经过绵绵不绝的漫长岁月,

我要为一切的一切而抗争!世界

对世界,星球对星球,宇宙对宇宙,

一切都在平衡中震颤,直到伟大的冲突

停止,假如真会有终止的一日,

但它绝不会停止,直到他或我被征服!

什么能够克服我们的不朽和无法

取消的相互憎恨呢?他作为征服者

把被征服者称为恶,可是他赐予的善

又是什么?假如战胜者是我,

他的创造将全部是罪孽,而你们,

新生的人类啊!在你们微不足道的世界上,

他究竟给了你们什么恩惠?

该隐 没有什么,有也只是苦涩的东西。

路西法 那么,跟我返回你的地球,再去品尝

他赐予你和你的亲人的神圣礼物吧!

善和恶决定于事物的本质,而绝不是

由给予者所决定。如果他给予你们善,

那就呼颂他吧!如果恶是从他而生的,

就不要说是我的,直到你们把真正的根源

弄个水落石出。不要凭着言辞,即便是

精灵的言辞去判断,而应当依据你们

生存的果子,这是必须的。那致命的果子

却也给了你们一份好礼物,那就是你们的知性。

不要让它屈服于暴虐的威胁,而盲目地去信仰,

违背一切外部的知觉和内心的情感,

要思想,要忍耐----在你自己的心中,

筑起一个内在的世界,不受外来力量的支配。

这样你就更加接近灵性,

你自己的斗争就可以获得胜利。

(路西法和该隐隐去。)

曹 元 勇 译




泛 神 论 与 颂 神 诗

印度教信奉的神数以万计,是一种典型的多神教。在较早的系统中,天神因陀罗是主神。后来大梵天、毗湿努和湿婆逐渐占据了更重要的地位,成为三大主神。大梵天司创造,他有四脸四臂,能够眼观四面八方,并能在各处活动。毗湿努司保存,其标记为一个象征神力的转轮,一根象征权力的权杖和一枚代表水、生育和财富的法螺。据说他有10种化身,包括鱼、龟、野猪、人、狮子、罗摩和佛陀等。湿婆有四条手臂,三只眼睛,他通过令人恐怖的舞蹈,既毁灭又创造,使宇宙保持着平衡。
《吠陀》是婆罗门教的经典,也是印度最古老的文献,成书年代约在公元前1500—前1000年之间。据说它最初是雅利安人带来的,后来由婆罗门教祭司编订,奉为经典,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下来,直到19世纪才印成书籍。《吠陀》是梵文veda一词的译音,意为知识总汇,也可以说是古代印度的百科全书,它与神话、宗教、巫术的关系非常密切。《吠陀》包括《梨俱吠陀》、《阿达婆吠陀》、《娑摩吠陀》和《夜柔吠陀》等四部,文学价值以前两部为最高。
《梨俱吠陀》是一部颂神诗,被印度教奉为圣典,一字一音不可更易。整个诗篇基本上是采用颂诗形式向诸神表示赞美、恳求或劝说。诗篇的作者信奉的是“泛神论”,认为神存在于万物之中。他们仿佛用儿童的目光看待大自然,以质朴的语言和鲜明的色彩描绘各种自然现象,直率地表达他们的惊奇、赞叹和敬畏。在吠陀诗人眼中,夜是一位女神,她用许多眼睛观察各处;黎明是一位经母亲打扮的永远年轻美丽的少女,又像衣着漂亮的舞女;暴风雨是哞哞鸣叫的公牛,赐予植物生命的种子;而太阳则公正无私地“洞察一切”:

在洞察一切的太阳面前,
繁星似窃贼,悄然逃散。
太阳从朝霞怀中起身,
像卷起皮子那样卷起黑暗。

成书较晚的《阿达婆吠陀》主要收录了巫术用的咒语。初民把语言看得非常神秘,认为它有魔力,不用实际接触,就能远距离交流思想感情。从万物有灵论出发,他们相信可以用语言(咒语)为工具,在人与自然和其他非人的物体之间建立起交感。《阿达婆吠陀》中的咒语种类繁多,有用于求雨的、治病的,驱除毒蛇猛兽、恶鬼仇敌的,求得长寿富贵、家庭和睦的,甚至还有用于求爱的,叫相思咒。

像藤萝环抱大树,
把大树抱得紧紧;
要你照样紧抱我,
要你爱我,永不离分。

像老鹰向天上飞起,
两翅膀对大地扑腾;
我照样扑住你的心,
要你爱我,永不离分。

像太阳环着天和地,
迅速绕着走不停;
我也环绕你的心,
要你爱我,永不离分。
…………

现代读者往往会用诸如“比兴”或“比喻”之类术语解释上述咒语诗运用的手法,实际上它是巫术思维的产物。念咒者真诚地希望并相信,仅仅运用语言的魔力就可以控制对方的情感,达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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